7/14/2008

Our Castles (二)

前文說到私家堡壘的外相 (exterior),現在再將鏡頭向內推進,看看美式一般家宅的內相(interior)用語。

進得門來,先是門廳(foyer),接下來多是 living room,說也奇怪,這字面直譯為「起居」之室的所在,其實是用來招待客人的門面廳(show room),而非一家人起居生活之所,因此丁丁姑稱之「外廳」。「家庭間」(family room)才是自家人睡覺吃飯之外享受天倫共聚之處,丁丁稱之「內廳」。兩廳必須各自備辦沙發桌櫃組,未免重複,因此有些人家遂走實際路線,採大間制(great room),內外交功能合併,合二廳為一大廳。

若要做個類比,現代住家的 living room,應近似過去 drawing room 的功能,family room 則是 sitting room(起坐間)。drawing room 不是畫室,而是withdrawing room,女士的房間(ladies room)。英美「舊」小說裡,晚餐用畢,女主人帶領其他女士、女客起身退出(withdraw),叧至別室進行優雅談話,留在餐廳的男士此時遂可開始放心地吞雲吐霧,百無禁忌,或論公事、或談男士專屬話題。語畢,再同赴 drawing room 與女士們相聚用茶,進行餐後兩性皆宜的男女共同社交時間。

民以食為天,吃飯這個動作的進行場地往往也分門面與實際。Dining room 擺上正式六人以上大型長餐桌組(dining set),堂皇氣派,配有漂亮的展示櫃(cabinet),精緻瓷器在內一字排開。餐桌正中央是美麗的花飾燭臺,概稱centerpiece。這是用來請客宴賓的所在,至於自家平日用餐,比較大的房子通常設有 eat-in-kitchen 空間,廚房一角放上小餐桌椅組(dinette set),迅速確實,排場俱免。講究的人家在室內向陽處還有早餐角落(breakfast nook),清晨的陽光流瀉入室,吃早飯看早報,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主臥室(master bedroom)多是套間(suite),附有主衛(master bath)。壁櫥(closet)往往不只是櫥,而是可以走進去的衣帽間(walk-in closet)。當年黛玉入府,依賈母而居,寶玉將自己原住的碧紗櫥讓給妹妹睡,這個「櫥」,同樣也不是個「櫥」哩。大型主臥另附有起座區(sitting area),沙發、寫字枱,一應俱全,以供會周公之餘私室閒坐。

浴室之內:浴缸(bath tub)、淋浴間(shower stall,公共廁所內那一間間隔間也叫 stall)、臉盆(basin)、抽水馬桶(toilet)。豪華浴室內更有按摩浴缸 (whirlpool bath, jacuzzi)、上台階下台階的羅馬式豪華大浴缸(Roman tub)。一般人家通常有兩套半衛浴空間,那間不設洗澡裝備的半套,美名撲粉間(powder room),設在堡壘一樓供客使用,務必裝飾佈置地美侖美奐、香氣宜人,蓋又是堡壘門面攸關矣。

Our Castles (一)

A man's house is his castle (一個人的家,是他的堡壘),外人止步,堡主最大,這句英諺可謂家喻戶曉。邱吉爾也說:We shape our buildings; thereafter they shape us(我們造房子,我們的房子又造了我們)。傳播學者麥克魯漢則說:房子是媒介(media),是集體保溫的手段,是我們身體溫機制的延伸。我吃故我在,我住故我是(we are what we eat; we are what we live in);房之用,大矣!

近來本島流行以美式住宅或所謂歐風別墅號召。老美若說他要買「房子」(house),意思便是指買獨棟獨戶家屋(single family home),集合式住宅可不算 house。房子有地(lot),最好前後左右是林子(woods)是空地,有景(view)可看,而沒有其他人家直接四目相對,景觀價自然較貴,這樣的地是 premium lot(高價地)。

獨棟家屋姿態不一,隨時代與地區有不同的流行風格。一般常見有小巧玲瓏的鱈魚岬小方屋(cape cod cottage)、牧場式平房(ranch)、中規中矩的殖民式(colonial)、空間開放的當代式(contemporary)、古色古香的維多利亞式(Victorian)等。從建材、平面格局(floor plan)到正面外觀(façade)、屋頂、門窗,各有特色。但十之八九,多屬木造結構(wood frame / timber frame),講究的則正面貼磚(brick front)、或抹上西班牙風格的灰泥(stucco)、或做成都鐸式(Tudor)桁樑,但都只是門面虛飾(façade)。

家屋戶外的基本配備:前後院(front / back yard)、車道(driveway)、車庫(garage)。院子有景觀設計(landscaping),花木扶疏。草坪(lawn)美侖美奐,按季傾灌銀子:施肥(fertilizing)使其長,及長再修剪(mowing)抑其長。男主人或使用手推(manual reel mowers)、機動(self-propelled mowers)、或開著戰車似的機器(riding mowers)除草。草地是家家戶戶的面子,士可殺,草不可不除。可是籬笆另一邊的草總是比較綠(The grass is alway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fence)。

買不起獨屋,住不起豪宅(mansion),或城裡地狹人稠,或實在不想再為除草死而後已(mow till you drop),可以住集合式住宅。獨棟家屋可裝備成多家庭使用(multi-family house),各有廚浴空間,通常法令規定最多只可四家。連棟式(attached)有樓有底的透天厝是 townhouse,因為最早是在城裡(town)起建,腳下的地是你自家獨有。單層住戶的公寓樓是 condominium,簡稱 condo,室內空間是你的,佔地為大家共有。所謂 apartment式建築,通常屬於同一位房東(landlord)、屋主(owner),出租給不同房客(tenant)。另外還有合作式公寓(cooperative apartment building),住戶同為共有屋主,管理嚴格挑剔,你想買一戶、搬進去?先要通過委員會重重考核。

室外(outdoor)英語大致如此,室內(indoor)英語下回分解。

閒話四川

丁丁鎮台之寶文 

姑姑新從重慶來,我們都嚷着要她講那邊的情形。她雖經數千里的跋涉已很辛苦,但是一點也不猶豫的答應了我們的要求,我們姊妹們圍繞着她,都睜大了眼睛,扯起了耳朵,靜心的聽着。她開始講述,聲音十分嘹亮:

  「當然你們都未到過四川,對於那裡的想像各有不同。我今天雖不能說得叫你們如身臨其境一般的生動,但也多少的改正一下你們對四川的憧憬。有些人把四川想得荒島一般,有些人又把四川想的一分奢華。其實都不對。它既不荒蕪,也不浮華,乃是青翠可愛,純樸的,是一個有靈魂的、有朝氣的抗建份子的薈萃地。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那裡不會絕無腐敗的渣滓在黑暗的角落,做有害國家民族的事。不過那是少數,絕對的少數。因此我們還是樂觀的。

  「六、七年來的見聞,一時也說不完,我先告訴你們關於四川的風土人情吧!

  「在地理上你們已經知道些關於四川的人文情況。我說點地理上未記載的事吧!你們知道四川為一盆地,成都適在盆底,故周圍是數百里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但重慶則在盆沿上。所以重山疊翠觸目皆是,重慶市就建築在一座山上,有一首打油詩形容的很好:

  『巍巍重慶府,山高路不平;
   喝的兩江水,住的石頭城。』

  我在宇宙風上還見到一道小詩是描寫四川山景的,也很恰切:

  『左面一重山,右面一重山,
   翻過面前山,前面還是山,
   身在山兒中,心在山兒外,
   願得奏凱早還家,平原漠漠天之涯。』

  「由於此詩,你們就可以推想四川的山是如何的連綿蟠結,和外省人在四川住久了渴念平原上故鄉的心情了。

  「四川的天氣很暖,幾乎沒有冬,又少見雪,即使有也是很多年才下一次的。我到四川六七年,只見了一次雪,厚不及指,俄頃即化,有活四五十歲沒見過雪的。所以四川只算是有春、夏、秋三季,有件薄棉袍便可渡過冬日,什麼大衣、棉褲、毛襪、手套、絨帽、棉鞋,都用不着的。

  「四川的山全年皆青,尤其在十一月,橘子都熟了,遍山萬綠之中,雜以千紅,真是美麗極了!

  「每個山上都有飄帶似的瀑泉,水聲潺潺,猶如彈琴一般,遊人在此,怎能不生歸隱之念,神志飄飄欲仙呢?

  「四川終年食米,因山墾田植稻,登山俯瞰,宛如層梯,整齊的排列着,尤其在初春時節,新生未久的稻苖,恰似我們寫字台上玻璃板下的綠氈一樣,茸茸可愛!

  「再說到四川的人情,一般人都說,四川人刁滑,我雖然有幾位好朋友是四川人,但我也不能否認這個評語。憶起我初入川時所嚐到的排外滋味,此刻猶覺憤然。的確,四川人是刁滑,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論,忠厚的當然也大有人在。

  「四川人謂夔門以下皆為『下江』,不論你山南海北,非四川人即是『下江人』。不成問題,我也是被他們目為『下江人』的。

  「四川的老鼠特別多,所以『下江人』稱四川人為『川耗子』,這也是因為受到他們歧視而起的一種自然反應。當時,我一聽到四川人說話便感頭痛,可是如今又眷念四川的好風光了。

  「就因為『下江人』和『川耗子』這兩個名詞,有一次,四川人和『下江人』鬧了一個好笑的事。事情發生的時間在前年的春天,地點是重慶大三元酒家。這一天大三元正告客滿,又來了三位少將階級的軍官,江浙口音,進門環顧廳中,只有左方一張桌子是一個人坐。軍官們出言不遜,對茶房表示叫這位單客讓位。原來這位客人是四川籍,任西康省某廳廳長,所以茶房不敢傳達,遂作好作歹商量着,請他們四位權在一張桌子上用點心。大三元菜色花樣特多,所以兩方面杯盤互相推來擁去,發生了無言戰爭,結果惱了一位軍官喊道:

  『茶房拿烟來!』
  『甚麼牌子?先生!』茶房應聲而至。
  『四川牌!』
  『先生!沒有這個牌子的。』茶房莫名其妙的說。
  『混蛋!金鼠牌的也不懂嗎?』茶房惶恐,正為難間,那位廳長老爺也喊道:
  『茶房!拿烟來!』
  『先生!什麼牌子?』
  『下江牌!』
  『先生!沒有這個牌子。』
  『混蛋!連強盜牌都不知道嗎?』

  由這個實事,你們便可想見四川人和下江人之間的態度了。

  「四川人有一種習慣,不論男女都用一塊白布包頭,初見時還以為他們是穿孝呢!後來見一個個都是這樣,尤其逢集(四川叫趕集為趕場)全是些白頭擁來擁去。經過探詢之後始知相傳是給孔明穿孝,三年之後,遂成習慣,取下來便頭痛,所以相沿至令竟不以為奇。國府遷渝後,因為防空關係已改為深色布和黑布了。」

  說到此處姑姑疲乏的停止了。妹妹還要姑姑教她說四川話。「這個嗎?」姑姑說:「一時也說不完,剛入川時,簡直不懂,後來漸漸懂些了,也跟他們學着說。其實和我們相同也很多,只是語韻的音不同吧了。有些和我們全然不同的名詞,你們倒可學一學,這些名詞我日記本上記了些,你們自己看吧!」她隨從箱內取出日記一本。我們見在第二頁上寫有「四川話」三個字的標題,後面寫着:

  啥子(音啥哉--即甚麼)    雜包(零嘴)
  吃嚮(音吃燒--即吃午飯)    么師(茶房)
  過早(吃早點)         先人板板(祖先牌位)
  腦殼(音老,頭也)       抬包衭(敲竹槓)
  么妹(小妹)          毛弟(小弟)
  細人(嬰孩)          孃孃(姑姨)   
  大伯(父親)          小伯(母親)
  殺過啦(沒有了)        擺龍門牌(談天也)

 「其中『殺過啦』最有意思。起初我不懂,領教過多人才知是張獻忠殺四川時,經過一村,人畜不留,所以相沿用『殺過啦』表示已經沒有了。在四川,不論什麼東西用完了、沒有了,都會說『殺過啦』!你們看好笑不好笑?還有『雜包』一詞也是常說的,譬如你上街,你的朋友、同學甚至家人也一定要說:『帶雜包回來呵!』好了!今天已說的不少,明天再告訴你們關於四川的教育和其他一些有趣味的事情!」
  
  姑姑停止了講話,我的腦海浮上了一個印象,在萬綠的山上千紅的橘子呵!是我渴望的美果。何時我也去嚐一嚐姑姑的經歷才好呢。期待着吧!

(原載於民國三十二年皖北山東日報副刊)

物力維艱年代的報紙

7/07/2008

Statistics by T.S. Eliot

艾略特的小詩。
「現代」人一味迷戀科技,卻失落了歷史與人文;大師頗表不滿。
姑且譯義,揣其神情語氣,至於格律、韻腳,力不能及也...

Lady, you think too much of speeds,
大小姐,您太看重速度,

Pulleys and cranes swing in your mind;
滿腦子滑輪吊車晃動,

The Woolworth Tower* has made you blind
伍家摩天樓迷花你眼

To Egypt and the pyramids.
埃及、金字塔你通通不見。

Too much impressed by motor-cars
儘向那自動車咋咋稱奇,

You have a false historic sense.
你把那歷史通通搞錯。

But I, perplexed at God's expense
可我,則對著上帝的手筆納悶

Of electricity on stars,
竟能叫星兒都來放電,

From Brighton* pier shall weigh the seas,
這樣的我要到布鎮堤畔量度大海,

And count the sands along the shore
沿著那岸邊點數繁沙

Despise all moderns, thinking more
管它多少現代,心心念念、且想我

Of Shakespeare and Praxiteles*.
莎翁、普老


Woolworth Tower:建於1913年,六十層高,1931年前都是全球最高的「紐約101」。
Brighton:倫敦南邊英格蘭海濱勝地,舊日尤為時尚人等必去之處,也是奧斯汀小說人物身影流連所在。
Praxiteles:紀元前四世紀希臘雕刻家

7/02/2008

靈魂與身體的對話

A Dialogue Between the Soul and the Body
by Andrew Marvell (1621-1678)

Soul.
O, WHO shall from this dungeon raise
A soul enslaved so many ways?
With bolts of bones, that fettered stands
In feet, and manacled in hands;
Here blinded with an eye, and there
Deaf with the drumming of an ear;
A soul hung up, as 'twere, in chains
Of nerves, and arteries, and veins;
Tortured, besides each other part,
In a vain head, and double heart?

靈魂發話:
噢,誰能從這幽牢救出
一介靈魂,受盡如此多般束縛?
骨來綑綁,足來羈駐,
還有那手來禁錮;
這方為眼所矇,那廂
因耳鼓鳴鳴欲聵;
靈魂啊靈魂,高吊著,就如同,繫上了
神經、大小管脈的鎖鏈;
彼此折磨,苦上加苦,更被那
空空如也的腦袋,三心二意的心腸?

Body.
O, who shall me deliver whole,
From bonds of this tyrannic soul?
Which, stretched upright, impales me so
That mine own precipice I go ;
And warms and moves this needless frame,
(A fever could but do the same),
And, wanting where its spite to try,
Has made me live to let me die
A body that could never rest,
Since this ill spirit it possessed.

身體發話:
噢,誰能將我全然釋放,
脫離這專橫靈魂的囚禁?
那傢伙,挺直不曲,制得我
險境絕壁也得邁進;
激我、撼我,整我這身不必要的軀架,
(熱病豈不具同樣功效) ,
刁難試煉,無處可施,
要我活著以便死去,
令此身永無寧日,
只因這難以取悅的魂靈附了體。

Soul.
What magic could me thus confine
Within another's grief to pine ?
Where, whatsoever it complain,
I feel, that cannot feel, the pain ;
And all my care itself employs,
That to preserve which me destroys ;
Constrained not only to endure
Diseases, but, what's worse, the cure ;
And, ready oft the port to gain,
Am shipwrecked into health again.

靈魂回道:
怎樣的魔法啊,禁我錮我,以至於斯
為這與我無干的苦難,悲哀憔悴?
深陷其中,痛其所痛,
這原本無痛無感的我?
全付心力,盡遭它拿去自用,
保全了它,卻毀掉了我;
梏我制我,不僅飽受
病痛來磨,更可怖者──還要忍耐痊癒所苦;
害得我,常已就緒將登彼岸,
卻再逢船難,被那健康凌遲。

Body.
But Physic yet could never reach
The maladies thou me dost teach ;
Whom first the cramp of hope does tear,
And then the palsy shakes of fear ;
The pestilence of love does heat,
Or hatred's hidden ulcer eat ;
Joy's cheerful madness does perplex,
Or sorrow's other madness vex ;
Which knowledge forces me to know,
And memory will not forego ;
What but a soul could have the wit
To build me up for sin so fit ?
So architects do square and hew
Green trees that in the forest grew.

肉體應道:
可是啊,再高明的醫術,也難癒及
你教我嚐到的苦楚病痛;
先用希望之攣撕裂我,
繼以恐懼之痺顫撼我;
愛的瘟疫熱我,
恨的暗瘍蝕我;
喜極而癲使我不知所以,
悲極而狂令我不知所措;
知識迫我知,
記憶不放手;
除了靈魂啊,誰還有那本事
造我如此合身入罪?
如那建造之手劈之直之
霍霍向那生長於林間的綠木。

世界大不同--維多利亞 VS 喬治

2006 年一月舊文,也算是奧迷系列文章又一篇:

中時電子報(01/24/2006 )登出一篇「進入他者的世界 詹宏志vs.李安 斷背山」座談記錄:

:...譬如說「理性與感性」,那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世界,你不只是用那個劇本來拍戲,還要用所有人的行為舉止來拍戲,他們有一套在當時環境裡頭的生活,所以集體起來看來完全是一個陌生的語言,李安如何在很短的時間內,掌握到完全陌生的語言來講這個故事。我指的不只是英文而已,而是眾多合起來的全部...
:導「理性與感性」時,那是維多利亞的東西,我遭到很多排擠,因為他們不能相信我,我不歸在那個類型裡面,連英語都講不太好的人,怎可做這種事情呢?一定是英國演員給我抬轎太成功了,我的片子跟英國BBC的東西也不太一樣,他們說我不對味,但我是下過功夫去研究的。
兩位大師級人士都把《理性與感性》說成「維多利亞時代」的世界或東西。雖說 Victorian Period 或 Style 只是一個通稱,不必和女王在位的起迄年代完全重疊,但畢竟和奧斯汀社會有顯著區隔,不論文化、社會、經濟、科技、思想、政治、道德、風氣、時尚、服飾、建築、審美趣味...都各有其特色,不能混用。何況即使在時間上,也有相當距離:

奧斯汀: 生於1775年,卒於1817年,《理性與感性》1797年動筆,1811年出版
維多利亞:生於1819年,卒於1901年,1837年登基

奧斯汀小姐一生,都在喬治三世治下(1760年登基),即使在奧斯汀與三世先後「駕崩」之後,也又歷二君:喬治四世(1820年登基)、威廉四世(1830年登基)之後,方才換由我們一代女王包山包海的漫長時代開場。這前前後後屈指一算,離《理性與感性》也有近四十年的光陰了,世界與英國都變了很多。

維多利亞小姐榮任女王之前的四位喬治王,史上通稱「喬治時期」(Georgian),裝飾、衣著、家具獨具特色,建築上尤有鮮明風格,與維多利亞時代是兩種性格,兩者之間存有實質與明顯的斷代(當然兩個時代不能完全一刀兩斷,自有文化遞嬗的延續性)。《理性與感性》,便是發生在拿破崙歐洲與喬治英國年代的故事。而喬治四世登基之前,先當了九年攝政,為其父生病的三世代行政事。攝政期又有攝政期的時代與品味風格;現今有一派仿奧斯汀的類型小說古裝浪漫作品,便稱作Regency novels。Regency 情調與奧斯汀幾成同位語,Regency 小說派更視奧氏為其「鼻祖」,如同我們的愛玲小姐也有一大群或高或低的張派子孫。

當然,這種「民」末清初的現象,「進入他者的世界」際有時在所難免,或許是維多利亞名頭太大,大家就習慣性把她與十九世紀劃上等號(但殊不知霍布斯邦有云:「漫長的十九世紀」,實有甚於維多利亞一朝風俗也)。但是如果真把《理性與感性》誤會成維多利亞年代去研究、拍攝,那就代誌大條了。就好似把張愛玲筆下的上海、香港洋場誤植到北京,或把唐代與後唐、南唐混為一談,或把宋拍成了明。好在李大師想來只是口誤,因為此片畢竟沒拍成維多利亞的年代。

後記:

今天發現,李安後來在同年六月回母校台藝大的演講中,提供了正確的時間座標。他說:「比如《理性與感性》的時代背景是前維多利亞期,喬治王朝。」(聯合報 2006/06/02)

同年11/30 的《今周刊》519 期一篇李安特寫,報導也很正確:「他可以在《推手》、《喜宴》中探索傳統父權的式微、孝道的尷尬;可以在《理性與感性》刻描英國喬治王朝舊禮教下的愛情。」

如果大師口誤,其實是媒體之誤,看來聯合與今周這二位記者,遠較中時的「手民」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