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被」

一向以來，最受詬病的病譯除了每 when 必「當」之外，就是每見原文被動語態譯文就被被被不停。記得余光中先生還特地做文章，指出中文本身原就有很多表現被動語氣的方式。 沒想到曾幾何時，連原生中文也被來被去。

李清照詞「眼波才動被人猜」，大膽採用顯性的被動式白話入詩，這個「被」字用的突兀出格，卻是破格的生動。丁丁不知道古詩詞裡直用「被」字者有多少，隨手唐詩宋詞裡姑姑一下，找出這些例子：

被字經典範例：

眼波才動被人猜
那堪更被明月，隔牆送過秋千影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擔擱
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又恐被西風驚綠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春初早被相思染
煙蓑散響驚詩思，還被亂鷗飛去
被驅不異犬與雞
早被嬋娟誤
妝成每被秋娘妒

因此若依千古詩家前例，被字不是不可用，但是 poetic license 畢竟不同。有人慨嘆今天我們中文的「被」字成災，丁丁頗有同感。

其實有些說法，過去並不作興以被動表達，而通常在「被」與「動詞」之間，會有一個「動作者」。中文特有的「隱性被動」顯性化，應該是近十年來才出現的現象，很可能是受到翻譯書翻譯腔的影響，某些譯者要負責任。此外不斷搬移歐美論述進口的新派學者也難辭其咎，他們在引介新名詞新論述的同時，夾帶了許多未加思索的「被」動表述，再經課堂、媒體傳布，蔚為流行再成習慣，被注視、被觀看、被聆聽、被解構、被書寫．．．需求不能「被」滿足，公權力不能「被」執行，遂「被」一發而不可「被」收拾。

又如當今屢見不鮮的「被告知」，久之大家也見怪不怪了。當初「被保險人」一詞初初問世，想來也不乏人覺得蹩扭吧。另有些情況，則是隱性的被動，比如曾在網上看到有人貼文：「聽說某某作品/史實要「被」拍成了電影了！」另有人指出這個「被」字是贅字。原貼文者不以為然，答道：難道這故事會自己拍成電影？

唉以此類推，魚也得「被」燒焦了，衣服也得「被」洗好了，車子該「被」送廠維修了，功課「被」做好沒？你我也「被」生於某時某地了！

語文是活的，本會廣納四方，隨時代社會演變，衍生出新的表現形式與辭彙。古文如此，今文亦然。五四以來，白話中文也歷經許多變化，其妙不在一端。可是在不必「被」處莫名其妙多生出來的「被」，丁丁實在「被」它打倒了！

這篇閒話「被」寫就，「被」貼出，「被」修正，然後系統告訴丁丁：你的文章已「被」更新成功！

真是「被繁不及被載」啊！

（updated: 12/3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