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2009

That Elusive「青」

如果要用一個字,串起華夏藝術之美的精靈,我選「青」。

「青」,真是奇妙的字眼。它到底是什麼顏色呢?

我走進故宮,玉燦珠光的帝后珍玩之中,它是玉白菜的「翠」。遠溯古典文明,它是斑駁的「綠」鏽(patina),令國之重器由「金」變成「青」。站在北宋汝窯前,它又幻化成為那雨過之後雲破之隙的「天青」(eggshell blue?)。

所有的綠、各色的藍,在文物語彙裡幾乎都成了「青」:寓意「青青」白白的翠玉白菜、青銅(bronze)、青瓷、青白瓷、青花瓷、天青、豆青、粉青、影/隱青、梅子青...南青北白,為什麼不稱藍?或稱綠?

青花瓷的青花,是氧化鈷(cobalt oxide)發色。青瓷的青,則是氧化鐵還原的「鐵色」(該叫「鐵青」才是!)。鐵多了發黑,鐵少了色白。早期的青瓷泛土黃,何青之有?

我走出故宮。抬頭有青天,遠望有青山,天上有青雲,一縷縷青煙。地上有青草地,還種了一畦一畦青菜。

多少藝術、文化,同樣離不了「青」:舞台青衣、青綠山水、作畫丹青、著書殺青、留照汗青、青史成灰。老子青牛、安石青苗、小杜青樓。

它是藍,是綠?什麼樣的顏色是「青」出於藍?為什麼白娘娘身旁是青蛇不是綠蛇或甚至藍蛇?

為什麼是「青」睞有加(favored)?原來它又是黑了:鼻青臉腫(bruise),鐵青著一張臉(livid,發黑、發灰?),馬路的瀝青(asphalt、pitch),青絲伴青燈(它既是黑又不是黑了)。

為什麼是刺青(tattoo)而不是刺藍刺綠或刺黑?

我到處看見青;我的青春小鳥,我的青鳥如夢,我的青澀年華。我追憶青青子衿、青梅竹馬。然我不已復青年。

它是生澀(green、verdant、naive)?是豐茂(green、verdant、lush)?

我想起了「靛」,它裡面也有青。我去查字典:(一)天然的青色染料,用藍草的葉子浸水加石灰沉殿而成。(二)藍色與紫色混合而成的顏色。

為什麼同一個字「青」可以代表這麼多顏色?

我再查英文字典:作青瓷時它是十七世紀法國劇中的牧童美男子 Celadon,作青花瓷時它又是聞名天下的 blue and white 或 underglaze blue。作染料時它是青色的靛 indigo,但彩虹裡的靛卻又是藍+紫的 indigo了。

日常生活中,為什麼我們卻又只說,那件藍毛衣、綠外套、甚至藏青裙子,卻從不說「青色」衣裳?我想起了一首歌,如果改名為「天天天青」呢?

青只存在於古典、文雅、成語成詞裡面,白話已經忘了它嗎?

綠建築,為何不稱青建築?綠黨,為何不稱青黨?(當然我們有過青幫了)。

既然談到政治了,為什麼是「藍綠」?而不是「青綠」,或「藍青」(藍青:不藍不綠,不純粹)?正好,乾脆「青青」吧,兩下成一家了。原來真是源出一門。

這個捉摸不定的青,忽綠忽藍忽紫忽黑的青,我還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顏色。

2/14/2009

歲次己丑

一年容易又春天,遷居此站已三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