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8/2007

珍.奧斯汀的年代──歷史就在我們身旁

高腰直筒的女裝,穿在修長苗條的仕女身上固然飄逸優雅,但對多數人而言卻可能不甚討好,反易曝露缺點,愈顯粗短臃腫。然而看過李安導演的《理性與感性》以及珍.奧斯汀 (Jane Austen, 1775-1817) 作品改編的其餘同名電影《傲慢與偏見》、《艾瑪》的觀眾,也許會注意到一件事...

劇中女性都穿著一種高腰服飾,腰線以下直線到底,有點像孕婦裝,又彷彿睡袍;而且設計素樸簡單,完全不似一般習見印象裡那種華麗繁複、蜂腰突臀蓬裙,我們統稱的所謂西洋「古裝」。事實上中世紀以後的歐洲女裝,也唯有這段時期不講究「曲線美」,與之前文藝復興、巴洛克、洛可可等時期,以及之後的維多利亞年代,完全大異其趣。為什麼會忽然有此審美趣味上的轉變?

奧斯汀所生活的那個時代,歐洲先後發生了法國大革命其後出現拿破崙。鄉紳淑女玩著姻緣配的同時,大西洋那一端的新大陸已經有了共和制的民主總統。她的筆下,卻如史家霍布斯邦所言:「拿破崙四處征伐歐洲的年代裡,珍.奧斯汀可以安坐家中寫她的小說。對不清楚時代背景的讀者來說,肯定猜不出當時這樣一個烽火連天的時代,我們從她的小說裡嗅不出一絲戰爭的氣息。但在事實上,出現在奧斯汀筆下的年輕男子,某些位一定參與了當時的戰事。」

奧斯汀一生,都在喬治三世 (1760–1820) 治下。從喬治一世到四世四位喬治統治期間 (1714-1830) ,史上稱為大不列顛的喬治時期 (Georgian) 。不知是否是美國獨立宣言中對喬治三世的指控言詞太過毒辣所致,喬治三世在位的最後十年精神失常,由其子亦即後來的喬治四世 (1820-1830) 依據攝政法代父攝政。擔任攝政的這位王儲威爾斯王子,早年生活不羈,有一群孤群狗黨尋歡作樂,豔史不斷,又大興土木,重新設計改造倫敦的都市風貌,打造了攝政公園,還專門開了一條大路攝政街直達王府,方便他前往遊賞。不過攝政王卻在關鍵時刻,決定繼續任用其父的首相,而非自家的玩伴──那群打算放棄與拿破崙對抗的惠格黨──因為堅持,英國和其同盟終能在1815年打敗拿氏。這位攝政王子,也是其子民奧斯汀的書迷。

喬治時期的時期建築風格,已開始對歐陸的洛可可風反動,重返文藝復興人本主義以及古典的希臘、羅馬尋找靈感與美學元素,史上稱之為「新古典時期」,建築線條莊重而不沉重,簡潔而不呆滯,至今在英美兩地仍然可見。珍.奧斯汀所處的年代,以及她筆下的背景,正處於這段「哈」希臘、崇古風再起的十八世紀後期與十九世紀初期;而她書中女性所著的服裝則屬「新古典」式,以希臘造型為師。服裝之為物,做為一種符號,亦如建築、藝術、文學,同浸淫於時代風潮,反映時代脈動。

從文學的、美學的觀念來看,人都在追求一個永恆的固定的打動人心的東西,或許,奧斯汀不同意什麼美學、文學那麼沉重的玩意兒,她只是用一個慧黠的眼光觀看她所處的世界,輕巧地把它寫下來。這卻也正是奧斯汀作品的迷人之處,亦如溫馨派 (cozy)推理小說,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社會空間裡,進行永遠不變的人性遊戲。但是,人也不可能脫離她所處的時代,《理性與感性》劇中人穿著的新古典式孕婦裝束,正是那個時空情景下新古典審美觀的產物。

世間品味思潮的流變,往往正反合不斷循迴,難怪有人借莎翁語造出 「品味如走馬如陀螺」 (The whirligig of the taste) 的形容。奧斯汀生於1775年,是法王路易十六即位次年,富麗奢靡達於顛峰的洛洛可時期。物極必反,此時回歸簡單、自然的趨勢已在暗湧。可是在此之前,歐洲人所知的「希臘」,主要係透過羅馬代理的二手知識,從羅馬時期留下的文物、文字而認識推想。不似我們今天所知的希臘文化與文明面貌,皆受惠於十九世紀中期以後的考古挖掘。回到珍.奧斯汀年代,對於特洛伊到底存不存在,是否真有其城其戰其人其事,以及克里特、邁錫尼等等更早文化,都還懞然不知。其時新風氣新品味雖已開始反動,正逐步蘊釀漸成氣候,卻尚未蔚為滔滔主流。歷史的發展在漸不在驟,讓人注目的事物,往往卻是推動潮流幡然轉變的臨門那一擊。推動新古典審美趣味的的力量,沖刷之下令服飾風尚都徹底改換者,便是一堆石頭──額爾金大理石雕 (the Elgin Marbles)。

額爾金何許人也?蘇格蘭第七世額爾金伯爵,不列顛帝國派駐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外交官。大理石雕何所指也?希臘雅典衛城有名的帕得嫩神廟 (Parthenon,又譯巴特農) 門楣山形牆上的浮雕像塑。紀元前五世紀的神廟石雕,為何會冠上紀元後十九世紀初大英帝國的爵銜之名?原來此時的希臘,在土耳其管轄之下,根據英國官方的說法,這位額爾金伯爵 (電影英雄本色那位蘇格蘭王布魯斯的後裔) 為免衛城石雕殘破毀損,向土國購得權利,僱工裁割,將浮雕面硬生生切離了神廟母體,1806年運載回國,旋踵售予大英博物館,永為鎮館之寶。這仍是火車客運尚未出現,交通不發達的年代 (鐵路與火車首次出現在1825年,奧斯汀逝於1817年,只得四十二歲,若能再多活二三十年,她筆下的男女人物就會坐火車來去城鄉與海濱勝地了) ,一般人很少能親訪希臘親炙古典,何況偏居海隅西陲的英國佬。如今希臘被送到英國,古典實物來到眼前,立時風靡,眾人傾倒。那衣袂飄飄,那簡鍊莊重,高貴與美的字眼,遂與古典派永結一體。

而被毀去面容的神廟,兩百來宛如一張無臉的美女,身臉異處,剛健妸娜的身姿默默矗立在她已駐守千百年的南國蔚藍天空下,姣好的臉容卻被鎖在萬里之外寒冷北國的密室中。即使連同時代英國自己的詩人拜倫,也反對這種毀容之舉,寫詩悲嘆神廟不幸的遭遇:

那必屬魯鈍的眼啊,若見此竟不致哀泣
見你外牆遭毀,見你傾頹的神龕被移
不列顛人的手所為,他們最好
用心守護,那再也無法恢復原貌的遺物
咀咒那一刻啊,當遺物離了遺址,去島失所
再一次啊,你不幸的胸口遭戮,
你已凋萎的諸神被虜去,前往那令人憎恨的北地!

Dull is the eye that will not weep to see
Thy walls defaced, thy mouldering shrines removed
By British hands, which it had best behoved
To guard those relics ne'er to be restored.
Curst be the hour when from their isle they roved,
And once again thy hapless bosom gored,
And snatch'd thy shrinking gods to northern climes abhorred!

(Lord Byron, "Childe Harold")

希臘人自然不稱這批石雕為額爾金石雕,他們稱之為帕得嫩石雕。多年來希臘政府與民間極力要索回這項國寶,無論從「民族」感情觀之,以及就古蹟應保存在原文化脈胳與原建築體內的現代觀念而言,希臘似乎都站在理字上,英國國內與國際間也有多人聲援。可是大英博物館當然不答應,他們說這是人類共同遺產,他們說當年購割行為是合法交易,他們說幸虧有他們保管,否則這批寶貝早在自然與人為摧殘下凋零了。

額爾金家族「奪寶」行為頗有家傳風格,他的兒子八世伯爵,就是領著英法聯軍毀掠了圓明園的英國公使額爾金。《火燒圓明園》 (秋實著)中記載:  

額爾金寫道,他曾經考慮過幾種懲罰辦法:「若是單要求賠款,在這種擾亂的情形中,中國政府,除了搜刮民脂民膏以外,也付不出大筆款項。其次,若是要求清政府交出那班苛待英人,和破壞和約的人們,一些可憐的屬員,也許要被呈獻出來,作為替身了。假若要求僧格林沁本人,中國政府大約不能答應,更決不能實行。尋思推繹的結果,只有毀壞圓明園,似乎是唯一的辦法,而這種懲罰,僅降在清帝一人身上,與人民無關。」

所以他與他爹一樣,都是出於慈悲為懷的好心呢,不得不為也。九龍繼香港之後割離中國的母體,亦屬額爾金八世的作為。一東一西,父子兩代,前人的一舉一動,至今仍影響今人。歷史其實離我們很近,過去離現在不遠。

10/25/2007

歐洲帝王--哈布斯堡集團企業

故宮推出「華麗巴洛克大展」(雖然展出作品其實不僅限於巴洛克時期或巴洛克畫風),為了解這批來自維也納歷史藝術博物館的精品背景,不免又翻箱倒櫃,好好地把哈布斯堡家族、奧地利、神聖羅馬帝國的多角關係複習研究一番,終於釐清了這個以前從來沒弄懂過的觀念。

原來神聖羅馬帝國果如伏爾泰所言:既不神聖,亦非羅馬,也無帝國!!

它充其量只是當時歐洲眾國之一國而已,前身為查理曼帝國分出來的東法蘭克王國(疆域疆域主要在今天的德意志、奧地利,亦即當時的日耳曼地區),因此不過就只是個日耳曼人的王國,由日耳曼地的大小公國、候國、伯國組成而已,根本不是幅員廣大、橫跨眾域意義下的統一大帝國。只是自己臉上貼金,號稱上承羅馬帝國一脈。而那位由日耳曼地選帝候選出來的「共主」,其實也就是這個日耳曼「王國」的「國王」(但他們喜歡自稱是「羅馬人」的國王)。只是既自稱帝國,當然也要上襲凱撒,號為皇帝,並為求正名,特請教宗加冕認證──雖然到後來這道手續也免了,以致很多所謂「皇帝」,只是皇帝當選人而已。

而真正堪稱幅員廣大者,其實是「選舉」之下「世襲」神聖羅馬帝國帝位多年的哈布斯堡家族。哈布斯堡家源出今瑞士,後來勢力及於奧地利(奧地利人是日耳曼人),他家男子遂世為奧地利大公,並以大公身份屢屢獲選為日耳曼人的國王,並晉封皇帝稱號。有趣的是,當上皇帝之後,他們依然保有奧地利大公稱號及奧地利領地。就如同集團企業下某公司總經理當選了集團董事長,卻依然兼任原公司總經理,因為這是「他的」公司。

所以這個帝國,其實是個空殼,沒有真正的直接國土(除了一些直屬帝權的自由市),也沒有真正的國都,因為國境內的公國、候國、伯國等等,都是那些公爵、候爵、伯爵領主自家的封地私產。而這個皇帝,也只是虛銜。真正的「王畿」與實力來源,還是在皇帝自家也有的領地,而且皇帝本人往往便是坐在自家領地,統領他所謂的帝國。皇帝的私產可多了,哈布斯堡一家最擅長透過聯姻開疆闢土,娶進來、嫁出去,然後憑著內孫、外孫的身分,承襲東一塊西一塊、分散各處的領土。然後近親聯姻不斷,同輩、差輩,舅舅娶外甥,表姑嫁姪子,各國公主、王子都是他們的cousins,最後弄了個厚道大下巴成為家族遺傳,咬合不良,皇帝吃飯都成了問題。

重點就在這裡了,皇帝家靠聯姻賺到的領地,不表示就屬於神聖羅馬帝國(日耳曼王國)。哈布斯堡的家產不等於帝國的產業,卻只是兩個有所相交的圓圈。所以當統一了西班牙的費迪南國王與伊莎貝拉女王先後去世,他們的外孫,遠在奧地利的哈布斯堡查理入承大統,千里迢迢來到西班牙坐上寶座,成為查理一世。於是西班牙進了哈布斯堡家的口袋,卻不是神聖羅馬帝國的領土。幾年後查理的爸爸去世,查理又繼承一籮筐的領土及頭銜,成為帝國的查理五世。所以他既是西班牙國王查理一世,又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同時是奧地利大公、勃艮地公爵、那不勒斯西西里國王...領土、頭銜,不可勝數。而這些封建領土,也多數永遠公是公、侯是侯、伯是伯,不會因領主當了皇帝而昇級,也不因共有一個領主而統一成為一「國」。

最妙的是,西班牙王國根本不屬神聖羅馬帝國(勃艮地、那不勒斯、西西里也不是),此時這位西班牙國王卻當了日耳曼的皇帝,而且在十萬八千里外的西班牙遙領帝國與他的老根子封地奧地利。連法王路易十四,也在帝國境內擁有封建領地,所以說起來也具備參選帝座的資格。十八世紀英國漢諾威王室的系列國王亦然,根本是來自日耳曼境內的漢諾威選帝侯,及至歐洲的阿媽十九世紀維多利亞女王登基,條件便是女王不得承繼選帝侯身分。歐洲這種雙重、多重的帝權、王權、諸侯身份,不同領地共有一位領主,領土卻各自獨立不予統一的多軌並行,實在非常特殊。

再回到哈布斯堡、奧地利、神聖羅馬帝國的三重關係:

結構鬆散的日耳曼國號稱神聖羅馬帝國,奧地利是其境內一個公國。哈布斯堡家族是奧地利大公,十五世紀開始,一直由此家族奧地利大公「連任」帝國皇帝(只有一次例外,由他家女婿爭任)。哈家領土滿天下,有的在帝國境內,有的在帝國境外。帝國境內的大小封國,則有的屬於哈家,有的屬於別家,還有的更屬於帝國境外的王侯所有。要了解這種複雜關係,最好的類比就是先前用過的企業集團與私人公司關係。集團A之下有許多公司,各有負責人,其中一家公司B的負責人總是世襲「當選」集團董事長之職。而董事長自己在集團之外,因為聯婚、投資、吞併,又擁有許多事業。這些「境外事業」的所有權,屬於他個人或家族,與集團A或公司B都沒有從屬或權利關係。在此同時,集團A之外別家企業的負責人,同時也是集團A內某些小公司的負責人。錯綜複雜,和台灣企業集團的盤根錯節真是很有的比呢!

神聖羅馬帝國最後被拿破崙解散,哈布斯堡家守著舊家園奧地利,另起爐灶,號稱奧地利帝國。而奧地利之外的日耳曼地,則在新興的日耳曼勢力普魯士之下,統一為德意志帝國。一奧、一德,分別挑起了一次與二次大戰,深深影響了全世界的國家與人民。神聖羅馬帝國,真可謂百足之蟲,餘震蕩漾哩!!

笑問 cousin 何處來

上回談歐洲的阿媽,曾提到 cousin 的奇怪用法。英文人親屬關係「簡單」,起碼在稱謂上遠遠不及我中文人族繁一一備載,什麼brother、sister、uncle、aunt、nephew、niece,不分婆家岳家、亦不見長幼之別。最最豈有洋理的,竟是這cousin一詞,甚至連男女、輩份都不分了!且聽丁丁道來。

大家都知道,cousin一銜大哉用,涵蓋了堂、表、兄、弟、姐、妹(你說這像話嗎,遇上His cousin came to visit him...這不識 cousin 真面目,cousin 相見不相識,請問可憐的中文譯者怎麼譯吶?)其實,cousin之用還不止此,丁丁在網上抄一張現成表,請大家看看這英文親屬稱謂之缺乏想像力與「科學化」:


最上面和最左邊各一行的關係不用介紹了,共有一位祖父彼此互為cousin也很清楚。麻煩的是直系親屬之外,所有三親等關係一律以cousin稱之,而且不分同輩、差輩。同祖父者互為first cousins,同曾祖父為second cousins,同高祖父為third cousin。若A的祖父是B的曾祖父,中文稱姨婆、姑婆、叔公、伯祖、姪孫、甥孫者,英文全成了cousins,只是在後面掛個尾巴:once removed。removed指示輩分差,差一輩就一次removed,差兩輩就二次removed。當然他們也有grand uncle、grand nephew等比較「人性化」的稱呼,不過有時會把grand去掉,還是很難看出彼此的關係。總之,看見英文裡出現cousin,可不能自動設定為同一輩的堂表兄弟姐妹(單單這同一輩的cousin就很難用中文拆解釐清了)。丁丁就上過這種當。

不過世人都在少胎化,大陸更推動一胎化政策。若人人服膺,徹底執行,依照馬爾薩斯人口論的反向作用,以及丁丁的簡單化算術,世界人口每一代就會依次減半,親屬關係就只剩下父子孫一脈單線與夫妻關係。所有其他旁系或姻親關係不管它幾級幾輩,都不再存在,上表作廢,最多只要再記住 in-law 一字即可,便可將三親六戚一網打盡,直至世上只剩最後一人。不過在那時發生之前, cloning 技術想來早臻成熟,大家都可以 in my own image 再造一個我,就不知該發明什麼親屬新稱謂,來稱呼那另一個或多個的我,以及「他/她(們)」沿生出來的三親六戚了!

10/22/2007

新聞標題文法及Taiwan Touch Your Heart

這一兩個禮拜因為 UN for Taiwan 引發的討論,又看見許多人說英文新聞標題或標語好像是不太受文法拘束的,不禁想再度呼籲:親愛的全國同胞們,英文新聞標題或標語雖然強調簡潔,但是仍然是遵循文法的(Making Sense of Headline Grammar)!! 只是使用了一些簡化原則,但並不表示它可以不顧文法!!除非在特意玩文字遊戲,或標新立異以引起注意,比方 Campbell Soup 的經典廣告:Soup, Souper.

連同這個話題又再度炒起來的疑問,Taiwan Touch Your Heart 的問題出在哪裡?

這句話的錯誤要從幾個層次來看:

1. 如果台灣是當第三人稱主詞,當然要加 es 成完全句,或用 touching 做分詞表現:Taiwan(,) Touching Your Heart

2. 如果如有些人所言,那,加個逗號好了: Taiwan, Touch Your Heart。還是不行,Taiwan 變成第二人稱主詞,正如 John, do your homework 一樣,變成叫台灣 touch 台灣自己的心了。

3. 如果又如另外有些人主張,Taiwan 和 Touch Your Heart 是分開兩行,Taiwan是上面一行,Touch Your Heart 在下一行獨立成句。唉,還是不行啦,變成以我們讀這句標語的人為 implied 的第二人稱主詞,變成叫我們這些讀者 Touch Our Heart了,正如 come in,其實是 (you) come in. Stand up,其實是 (you) stand up.

之所以發生這種夾纏不清的病句,原因可能出在學英文時未能確切掌握陳述句、祈使句(命令句)、虛擬句的語氣要義。

或許,唯一勉強可以用的解釋是,把台灣當神,如同 May God bless you 略為 God bless you,句首有個May給省掉了!!但丁丁實在不知道是否有這種用法。

10/20/2007

寫給兒童的英格蘭史(1-2)

古不列顛人的作戰場面,大文豪筆下果然不凡。可以借助電影〈英雄本色〉(braveheart)的情景想像,雖然年代上差了很遠...

他們以編織方式做成船隻,覆以動物毛皮,可是鮮少鮮少,既使有的話,冒險遠離岸邊。他們鑄劍,用的是銅錫混合;可是這些劍器模樣笨拙,而且不夠堅硬,重重一擊就會變彎。他們也製作輕型的盾牌,銳利的匕首,還有矛叉──扔向敵人後還可以猛拉收回,因為矛身上緊拴有一根長長皮條。尾端則是個會嗄嗄叫的響尾(或響角?待查),用來驚嚇敵人的座騎。古不列顛人,共分成三四十族之多,每個部族都有自己的小部主,彼此之間不斷打來打去,野蠻人通常就是這樣。他們打仗時用的就是這些武器。

他們很喜歡馬。肯特的部旗就畫著一匹白馬。他們很會馴馬,把它們管得非常良好。真的,他們把馬兒教得這麼好(他們的馬非常多,雖然個頭兒極小),以致從那時起,說起來,馬兒就簡直不再需要有任何進步了呢;雖然我們人倒是長進許多。馬兒聽得懂話,服從每句命令,儘管戰場上轟亂呼囂,主人又下馬步行廝殺,它們卻可以自個兒乖乖站著紋風不動。若沒有這懂事又可靠的牲口,不列顛人根本不可能完成他們最了不起的巧技。這巧技,我是指戰車的建造與管理,歷史上對他們這項成就始終讚不絕口。這些雙輪戰車裡頭最棒的一種,前面的高度不及胸,後頭大敞開,每輛都由一人駕駛,外帶兩三名負責作戰──全部都是站著。拉車的馬兒訓練如此精良,可以在最多石的崎嶇路面放足疾馳,甚至全速穿越林野;把主人的對敵衝倒在它們的蹄下,車輪上綁著的刀劍利刃把他們砍成碎片,這些利器在車身兩邊向外張出,為的就是這殘忍的目的。然後剎那間,明明還在高速前進,駕駛一聲令下,馬兒可以立時停步。車上的人一躍而下,出劍如冰雹落擊,再一跳上馬,借桿之力,總之想辦法彈回車中;然後一等大夥兒都安全了,馬兒又放足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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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兒童的英格蘭史(1-1)

丁丁喜歡讀史。看前人寫史,趣味更不止一端,重點不只在他們筆下追述的史,卻在他們本身與所處時代的史觀、世界觀,以及從中反映的社會價值觀、知識觀。這也算是另一種「比較」歷史或「雙重文本」閱讀吧?!

尤其是寫給兒童的歷史故事,更可看出成人想灌輸給下一代的國民與國家意識型態。以下是一位丁丁喜愛崇敬的大文豪之作,讀來既富知識樂趣,又可一窺文豪心態。丁丁打算邊讀邊譯,以饗同好(如果有的話?^^ )。有興趣的也不妨猜猜這是誰人之作...

第一章 古英格蘭與羅馬人

如果你看一下世界地圖,會見到在東半球的左上角兒,有兩個島躺在海裡。這就是英格蘭與蘇格蘭,還有愛爾蘭。英格蘭、蘇格蘭組成了這些島嶼的絕大部分,再下來就要數愛蘭爾最大。附近還有一些小島,小到在地圖上只成了星點子,主要都是從蘇格蘭跑出來的碎渣──我敢說,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面,被澎湃不息的海水用力打裂而成的。古早的時候,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們的救主降生世上、安睡馬槽之前,這些大小島嶼就已經在這同一個地方了,洶湧的海水圍著它們怒吼,和今天沒有兩樣。可是那時的海面上,卻沒有巨大的船隻與英勇的水手活躍著,來回航行於世界各個角落。當時這片海域非常寂寞。島嶼也孤單地矗立大片水上。泡沬般的波浪沖打著它們的懸壁,陰沉的寒風吹越它們的森林。可是風與浪卻不曾把冒險家送到島上登岸,野蠻的島民對外面世界一無所知,其餘世界也完全不知道他們。

聽說腓尼基人開船來到此地,這是一支古代民族,以貿易聞名。他們發現島上產錫和鉛;你也知道,兩樣都是很有用的東西,一直到今天,沿海都還出產。康沃耳地方最有名的錫礦,現在還是貼近著海。其中有一處,我親眼見過,這麼近海,根本就是從海底下掏挖出來的。礦工們還說,遇上狂風暴雨的天氣,他們若在那深深的底下幹活,會聽到海浪在他們頭頂打雷作吼。因此嘛,那些腓尼基人,沿著海岸航行,就可以不費什麼力氣地來到錫、鉛的產處。

腓尼基人和島民交易,用其它有用的東西換取這些金屬。島民嘛,本來都只是些野蠻人,幾乎全裸,最多只裹著原始粗糙的獸皮,還用有色土和植物汁液把身上抹得五顏六色,就和其他野人一樣。可是這些腓尼基人,又把船開到對岸的法蘭西和比利時,告訴那裡的人說,「我們到過海那頭的白色絕壁,天氣好的時候你也可以望見。那個國度,叫做不列顛,我們就是從那裡拿來這些錫和鉛。」引得有些法蘭西佬和比利時佬也跑過來了。這些人在英格蘭南部海岸住下來,現在叫肯特的地方。雖然他們自己也是粗人,卻傳授了野蠻的不列顛人一些有用的技藝,這區島上因著他們有了改善。另外可能也有人從西班牙到了愛爾蘭,在那裡定居下來。

於是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外來人和島民逐漸混合,野蠻的不列顛人長成一支野性、大膽的民族;幾乎還是個蠻族,尤其在外來移民很少深入的離海內地;可是他們很耐勞、又勇敢、強壯。

當時整個國度覆滿了森林,還有沼澤。大部分地區都霧氣又重、又冷。沒有道路、沒有橋樑、沒有街巷,也沒有任何讓你覺得可以稱做房舍的東西。所謂城鎮,不過就是一堆茅草搭蓋的小屋,隱在密密的林子裡,四周挖了道溝,還築有矮牆,泥巴砌的,或是用樹幹一個個堆起來的。那些人幾乎不耕種,更沒有五穀,只靠養牧牛羊牲畜過活。他們不造貨幣,把金屬環當錢使用。他們編籃子的手藝很巧,通常蠻番民族都是如此;他們還會製造一種粗布,和一些很差的陶器。不過蓋起要塞堡壘,他們倒是能幹多了。

丁丁註:什麼法蘭西、西班牙...當時都還沒有這些國家,狄大文豪只是用這些名詞幫助小朋友了解地理位置。此時無論不列顛還是對岸大陸,都屬於一支稱作Celtic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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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skell的《南與北》

Elizabeth Gaskell是與狄更斯同時代的知名女作家,作品曾在狄更斯首創的雜誌連載刊出。她是《簡愛》作者布朗特的密友,為後者寫過一部傳記。小說《南與北》描寫十九世紀變動時代的英格蘭,以下抽譯一段(是篇舊譯,有時間再修改):

'I beg your pardon, ma'am. The gentleman was gone so quickly, I had no time to tell him. Mr. Thornton called almost directly after you left; and, as I understood from what the gentleman said, you would be back in an hour, I told him so, and he came again about five minutes ago, and said he would wait for Mr. Hale. He is in your room now, ma'am.' 'Thank you. My father will return soon, and then you can tell him.'

「對不起,小姐。老先生出去得這麼快,我還來不及告訴他,剛才你們才走,宋騰先生就正好來了。我因為聽老先生說,以為你們一個鐘頭之內就會回來,所以也這麼跟宋騰先生說了。結果他五分鐘前又轉回來,說是等赫爾先生。現在就在你們房裡,小姐。」「謝謝,我爹一會兒就回來,到時你再跟他說。」

Margaret opened the door and went in with the straight, fearless, dignified presence habitual to her. She felt no awkwardness; she had too much the habits of society for that. Here was a person come on business to her father; and, as he was one who had shown himself obliging, she was disposed to treat him with a full measure of civility. Mr. Thornton was a good deal more surprised and discomfited than she. Instead of a quiet, middle-aged clergyman, a young lady came forward with frank dignity,--a young lady of a different type to most of those he was in the habit of seeing.

瑪格麗特打開門,用她一向坦然無懼的矜貴神態走進房內,一點也不覺得彆扭。她見過的場面多了,不會為這點小事感到拘促不安。人家是來找父親談正事,而且已經上門恭候,她自然要好好地以禮接待。宋騰先生反而大大嚇了一跳,比瑪格麗特尷尬多了。進門來的,不是個沉靜安祥的中年牧師||卻是位年輕小姐,坦然大方,矜貴自持||跟他平常常見的年輕小姐完全不同典型。

Her dress was very plain: a close straw bonnet of the best material and shape, trimmed with white ribbon; a dark silk gown, without any trimming or flounce; a large Indian shawl, which hung about her in long heavy folds, and which she wore as an empress wears her drapery. He did not understand who she was, as he caught the simple, straight, unabashed look, which showed that his being there was of no concern to the beautiful countenance, and called up no flush of surprise to the pale ivory of the complexion. He had heard that Mr. Hale had a daughter, but he had imagined that she was a little girl.

她的穿著也很簡單:緊貼的草帽,鑲著白色緞帶,質料和樣式都是最講究的;深色的絲質長裙,不帶任何裝飾或花樣;一襲印度披肩,層層厚褶長長地垂裹著她,她披著它宛如女皇襲著她的王袍。他不知道她是誰,卻看見她臉上自然大方的神情,沒有半點羞澀,顯然他的出現絲毫不會驚動這張泰然自容的美麗面孔,也未令雪白的皮膚泛起一點受驚的紅潮。他聽說赫爾先生有個女兒,可是一直以為只是個小女孩。

'Mr. Thornton, I believe!' said Margaret, after a half-instant's pause, during which his unready words would not come. 'Will you sit down. My father brought me to the door, not a minute ago, but unfortunately he was not told that you were here, and he has gone away on some business. But he will come back almost directly. I am sorry you have had the trouble of calling twice.' Mr. Thornton was in habits of authority himself, but she seemed to assume some kind of rule over him at once. He had been getting impatient at the loss of his time on a market-day, the moment before she appeared, yet now he calmly took a seat at her bidding.

瑪格麗特頓了半秒,他則說不出任何話來,她開口招呼:「我想,您一定是宋騰先生!請坐。家父剛送我回來,還不到一分鐘前。不巧還來不及知道您在這兒,就又出去辦別的事了。不過他馬上就回來。抱歉讓您跑了兩趟。」宋騰先生一向習慣由自己發號施令,可是她似乎立刻對他產生某種掌控力。就在她露面的前一刻,他本來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今天原是市集日,卻浪費時間在這裡乾等。可是現在她一聲令下,他馬上鎮靜地坐下來。

'Do you know where it is that Mr. Hale has gone to? Perhaps I might be able to find him.' 'He has gone to a Mr. Donkin's in Canute Street. He is the land-lord of the house my father wishes to take in Crampton.' Mr. Thornton knew the house. He had seen the advertisement, and been to look at it, in compliance with a request of Mr. Bell's that he would assist Mr. Hale to the best of his power: and also instigated by his own interest in the case of a clergyman who had given up his living under circumstances such as those of Mr. Hale. Mr. Thornton had thought that the house in Crampton was really just the thing; but now that he saw Margaret, with her superb ways of moving and looking, he began to feel ashamed of having imagined that it would do very well for the Hales, in spite of a certain vulgarity in it which had struck him at the time of his looking it over.

「妳知道赫爾先生上那兒去了嗎?也許我可以找著他。」「他去克努街一位當肯先生家。家父想租下他在克瑞普頓的房子。」宋騰知道那戶房子。他見過招租廣告,也去親自看過,是應貝爾先生之托,儘可能幫幫赫爾先生。事實上,也因為他自己好奇,天下竟有人如赫爾先生,就這樣放棄好好的牧師俸祿。宋騰先生本來覺得克瑞普頓的房子蠻合用;可是現在見了瑪格麗特,看見她出色的模樣舉止,他忽然覺得很慚愧,當初竟會認為赫爾一家住那戶房子夠好了。當初去看的時候,明明覺得那地方有幾分鄙俗。

Margaret could not help her looks; but the short curled upper lip, the round, massive up-turned chin, the manner of carrying her head, her movements, full of a soft feminine defiance, always gave strangers the impression of haughtiness. She was tired now, and would rather have remained silent, and taken the rest her father had planned for her; but, of course, she owed it to herself to be a gentlewoman, and to speak courteously from time to time to this stranger; not over-brushed, nor over-polished, it must be confessed, after his rough encounter with Milton streets and crowds. She wished that he would go, as he had once spoken of doing, instead of sitting there, answering with curt sentences all the remarks she made.

瑪格麗特不是故意,她長的就是這個樣子,又有什麼辦法。可是她小巧微噘的上唇,厚實圓翹的下巴,頭部的姿態,舉手投足之間,處處流露出屬於柔軟的女性傲然氣息,總令陌生人產生一種不把人放在眼裡的高傲印象。此刻的她很疲累,真想安安靜靜,照父親的吩咐好好歇息一下。可是她當然不能任自己如此,她是好人家有教養的女兒,因此不時必須和這位陌生人客氣地寒喧兩句。實在說起來,看他衣著,不很挺括,鞋履,有些塵土,這是在彌爾頓街頭那粗糙世界走動的必然結果。她希望他起身告辭,先前他不也這樣表示過嗎,為什麼,卻一直坐著不動呢,只簡潔地回應她每句話。

She had taken off her shawl, and hung it over the back of her chair. She sat facing him and facing the light; her full beauty met his eye; her round white flexile throat rising out of the full, yet lithe figure; her lips, moving so slightly as she spoke, not breaking the cold serene look of her face with any variation from the one lovely haughty curve; her eyes, with their soft gloom, meeting his with quiet maiden freedom. He almost said to himself that he did not like her, before their conversation ended; he tried so to compensate himself for the mortified feeling, that while he looked upon her with an admiration he could not repress, she looked at him with proud indifference, taking him, he thought, for what, in his irritation, he told himself he was--a great rough fellow, with not a grace or a refinement about him. Her quiet coldness of demeanour he interpreted into contemptuousness, and resented it in his heart to the pitch of almost inclining him to get up and go away, and have nothing more to do with these Hales, and their superciliousness.

她已經把披肩取下,搭在椅背上,面朝他坐著,臉向著光;她整個的美,在他眼前一覽無遺:圓潤雪白的頸項,頎長嬝嫋地起於豐盈柔軟的身軀。當她說話的時候,櫻唇輕啟是那麼地細微,決計不讓美妙高傲弧線的任何移動,打破寧靜嬌容的淡然神情。她的眼眸,柔和深邃,靜靜地帶著一種處女純潔的直率,迎看他的目光。他們交談未了,他幾乎就要告訴自己,他不喜歡她。他很想這樣做,因為他有受創的感覺,想要補平這份傷害。他是這麼不能自已地仰慕望她,她卻這麼高傲,這麼毫不在乎地回望他,把他當做──他心想,雖然老大不快,卻也只有自承自己確是如此──道地的大老粗,全身不帶半點風度儀表。她的靜持淡漠,他解讀成輕蔑不屑,心頭被忿怒咬囓已極,幾乎想立刻起身離去,再也不要和這赫爾一家人,和他們的神氣臭架子,有任何牽扯關連。

中英一家

真有趣,原來中英文是一家,今天發現,在倉頡之下:

shoe,就是...履!!
而且也是屐!!

希望陸續還有意外驚喜。

10/05/2007

Mine to Lose, Yours to Gain

友人相詢:

The American presidency is Hillary Clinton's to lose 是什麼意思?

這個句型有趣!!

中文裡的「中華大勝日本」、「中華大敗日本」,都是我勝,這裡的 lose 同樣奧妙,也是她贏。

是你的,或穩是你的,才談得到失去。所以 it's someone's to lose,表示如在囊中,探手可得,勝算極高,等於已是其人之物,幾乎就只等此人去贏,除非忽然陰溝裡翻了船。反之,someone's to gain,就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說不準是不是你的,所以必須去努力贏得。

如果你應徵工作,對方竟買機票,提供住宿,大老遠接你去面談,
Well, it seems the job is yours to lose.
十拿九穩對方很中意你,等著上任吧。

如果林志玲競選名模,Well, the champion is hers to lose.
反過來說,如果林志玲的小喬去提名金馬獎,但是輸了,
她可以這樣漂亮地回答媒體:Well, it was never mine to lose.